2016年高考语文试卷,江苏卷和浙江卷不约而同选了张岱的作品,分别是家传及游记;2016高考满分作文中,有关张岱的满分文就有3篇,更有考生在《张岱的行囊》中对张岱进行了视角独到的解读。一不小心,张岱竟然承包了两套2016高考题。
满分作文运用
“雾凇沆砀,天与云与山与水,上下一白”,他独自前往湖心亭。天地间空空荡荡唯余这干净到底的白。但见“湖上影子,惟长堤一痕、湖心亭一点、与余舟一芥、舟中人两三粒而已”。无人处,少了人间口舌纷争,仅余这一片孤独与壮阔。此番清净博大若无人赞叹岂不可惜?《湖心亭看雪》应运而生,张岱遗世独立的形象同时与之长存。
张岱的船夫给他一字评价“痴”。万千雪景,他只取一瓢清高独立。如此我也算痴人了。缱绻温婉中,我只钟情于旧中的一点新。
——江苏一考生《无人处,赏西湖》
满分作文运用
就这样,昔日的纨绔子弟背着行囊,化为深山野人,所剩何物?破窗敝几,秃笔残书,一方香炉一方琴,这便是他所剩的一切……他的行囊中,除了这些有形之物,还有一些无形无状,无声无臭,珍贵的东西。张岱的行囊里,有对故国的深切缅怀……一村沦陷凋亡,他哀而不伤,因为他的行囊里没有前朝那些亡国遗民哭哭啼啼的病态,他知道冬天来了,于是像亡命之鸟一般任时代的冬天掩上荒凉的帷幕。然而,他终究是放不下故国风华的,于是他幽思追忆,落墨化为一部《陶庵梦忆》,故国风物人情尽在其中,把他携往一个幽深的梦里,于是忘却了粗茶淡饭、短褐穿结的辛苦,只顾奋笔如走马……
——山东一考生《张岱的行囊》
满分作文运用
张岱年少,好精舍,好诗,好橘,精致玩物,似乎不堪用途,但正如他自己所言:“人无癖,不可与之交,以其无深情也;人无疵,不可与之交,以其无真气也。”少年的繁华享乐,深入他灵魂,嵌入他文笔,让他在衰败流落的晚年,仍能以精致的语言写出篇篇隽永的架构。让他在艰难流顿的岁月里,仍能自嘲自乐。如此看来,其少年时的癖好,不也伴随其一生吗?
——山东一考生《无用之癖伴人远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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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坐时,常想到晚明张岱。他深夜独自到湖上看雪,“惟长堤一痕,湖心亭一点,与余舟一芥,舟中人两三粒而已”。他显然不觉得寂寞——寂寞可能是美学的必要。但是,在国破家亡、人事全非,在他写墓志铭的时候呢?
张岱“少为纨绔子弟,极爱繁华”,“年至五十,国破家亡,避迹山居,所存者,破床碎几,折鼎病琴,与残书数帙,缺砚一方而已”。
有一种寂寞,身边添一个可谈天的人或一条知心的狗,或许就可以消减。有一种寂寞,是茫茫天地之间“余舟一芥”的无边无际、无着落感,或许只能各自孤独面对,素颜修行吧。
——龙应台《寂寞》
知乎里关于张岱的话题是“为什么一读《湖心亭看雪》就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动?”“有人喜欢《陶庵梦忆》么?为什么?”“还有哪些类似于《西湖七月半》,《湖心亭看雪》一样清雅的散文?”……
张岱,张岱,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?
张岱:一世界的热闹,一个人的梦
张岱(1597年~1679年)又名维城,字宗子,又字石公,号陶庵、天孙,别号蝶庵居士,晚号六休居士,山阴(今浙江绍兴)人。寓居杭州。出生仕宦世家,少为富贵公子,明亡后不仕,入山著书以终。张岱为明末清初文学家、史学家,其最擅长散文,著有《琅嬛文集》《陶庵梦忆》《西湖梦寻》《三不朽图赞》《夜航船》等文学名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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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岱在《自为墓志铭》里对年轻时的自己这样描述:
少为纨绔子弟,极爱繁华,好精舍,好美婢,好娈童,好鲜衣,好美食,好骏马,好华灯,好烟火,好梨园,好鼓吹,好古董,好花鸟,兼以茶淫橘虐,书蠹诗魔,劳碌半生,皆成梦幻。年至五十,国破家亡,避迹山居,所存者破床碎几,折鼎病琴,与残书数帙,缺砚一方而已。布衣蔬食,常至断炊。回首二十年前,真如隔世。
他出身书香门第,祖上四代为官,且家学渊厚,家族显赫一时,明亡后家族没落,他也就此披发入山,但他自小受到的文艺上的熏陶不假,虽是纨绔子弟,却也有名士风流。
他跌宕起伏的一生造就了他的真性情,他才情满溢的文字体现了他的真性情。张岱在《陶庵梦忆》中写道:“人无癖,不可与交,以其无深情也;人无疵,不可与交,以其无真气也。”人要有自己的癖好,有所爱所恶,才有情有义,值得去交往。在这点上明末有许多文人与他不谋而合,他们的才情和傲骨让人向往,正是:狂狷不羁,玩物玩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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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岱,家世殷富,少有捷才。然学书不成,学剑不成,学节义不成,学时文不成,学仙学佛,学种地,皆不成。时人呼为废物、败家子、蠢秀才、瞌睡汉,到老了,一言以总之,呼之曰:死老鬼!张岱之后百年,有贾宝玉生于金陵。张岱所爱亦为宝玉所爱,宝玉之阅尽大观正如张岱凑够了热闹。该二人皆有与生俱来的冲动——成为“废物”,“废”了自己。故异史氏曰:宝玉岂“死老鬼”张岱投胎转世欤?张岱又字石公,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娲补天所遗的一块废石?
张岱喜欢锣鼓吹打,喜欢人群。浩大的、如粥如沸的人群,其中有张岱。张岱叹道:人太多了,太挤了,太闹了。但人群散去,天地大静,一缕凉笛绕一弯残月,三五人静坐静听,其中亦有张岱。
张岱和他的人群见证了“末世”。他们见证无限的美、无限的繁华、无限的精致复杂,见证了缓缓降临的浩大的宿命。此时的他国破家忘,流离山野。所存者,唯破床一具,破桌子一张,折腿的古鼎,断弦的琴,几本残书。还有梦。还有用秃笔蘸着缺砚写下的字。
张岱晚年耽于梦。痴人说梦,遂有《陶庵梦忆》。陶庵梦忆,忆的就是当年家中的繁华。他笔下讲的是富贵温柔乡,诗词里,戏台上,钱塘的繁华,山野的闲散,其生动之景几乎如临斯地,如闻其声。他讲的是盛景,然而文字清而有骨,淡而有味。他在文字中注视他的城郭人民,他失去的一切,他权当未曾拥有的一切。他竟无怨愤、无哀伤。偶尔张岱会感慨,但也只是一声轻叹。冬天降临时,凋谢的花、殒命的鸟何曾哭天抢地?
——这就是张岱的生命和生活,一场大静之中热闹红火的戏。曲终人不见,江上数峰青。(李敬泽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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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岱的《湖心亭看雪》写的是“大雪三日”之后的西湖,“雾凇沆砀,天与云与山与水,上下一白”,张岱就在他写的这些文字中乘舟而来,量词的奇配也就出现在这里,从而使人拍案叫绝:“湖上影子,惟长堤一痕,湖心亭一点,与余舟一芥,舟中人两三粒而已。”
张岱,他真是最具创造性的绝才。他真是古今罕见的语言大师。比如这个量词“粒”吧,我们不是常用它吗?用它的时候,不是觉得它和它所指称的东西例如花生米、药片、纽扣等一样的稀松平常?可是到了张岱手里,它却和两三个大活人搭配在一起了,无比生动地描写出了阔大中的人物景象。可以说,自从我们老先人造出了这个“粒”字起,它从来都是默默无闻地蹲在一个角落,只能偶尔出来跑跑龙套,是张岱的神来之笔,一下把它推到了舞台的中心,使它发出了璀璨的艺术光芒。
也许有人说,不就是几个量词的使用吗?有什么了不起的?雕虫小技而已!
不!量词的奇配,成就了《湖心亭看雪》的不朽艺术。而《湖心亭看雪》再加上篇幅稍长一些的《西湖七月半》的不朽艺术,又成就了稳站于文学史上的张岱。
这4个量词放在这儿,抵得上40吨黄金。
独创性太重要了。
自古至今,写诗为文壮志凌云者何止百万千万,但能像张岱似的给后世留下令人爱不释手的若干文字,实在不是很多;大部分人的笔耕不辍,最终只是一缕云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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